“臉上的疤，若真為他自己所致, 可見其心。”

宋奚聲音極淡, 眉宇間堆悉著冷漠, 深邃湛黑的眸子裏淌出的是輕淡的疏離氣息，卻猶如猛虎, 讓人不敢靠近。

“是真是假你今日與他相談，該心中有數。”

賈赦詢問似得看向宋奚，見宋奚面容了然, 明白他已有八成相信。轉即便勸他, 再冷靜看一看, 等十成十地確認了再說。

“這件事拖不得，皇帝身體如何, 你也清楚。皇後那邊, 懷有身孕, 身子本就羸弱, 若再受什麽刺激，只怕……”宋奚嗓子沈冷到極致, 眼下這匯總局面失控的感覺, 他很不喜歡。

賈赦讓宋奚換一換, 靜一下, 沒什麽事是解決不了的, 不過在於難易，在於自己是否肯真動腦用心去努力。

宋奚聞得此言，輕輕笑了下, 心境瞬間恢覆。他拉住賈赦的手，和他十指交纏。

“這天下能與我並肩者，唯有恩侯。”

“你只要收起你前段事件的懶怠，還有什麽事情不能解決？”賈赦笑著拍拍宋奚的肩膀，他對他，自然是有無限的信心。

宋奚挑眉，不否認他懶怠的事實。

賈赦不禁提及杜春笑，問宋奚是否還與他有聯系，他們主仆之間而今又到底是一種什麽關系。

宋奚如實告知賈赦，他與杜春笑之間確有約定。杜春笑此人卻是忠心孝主，於他並無任何背叛之事。因太子歸來，他念著前主舊情，宋奚也並未為難他，便放他，隨他去做自己想為之事，唯有一個約定，不管他為了太子做什麽，不會幹出背叛宋奚和傷害賈赦之事。這之後，他二人便沒了聯系，至於杜春笑到底做什麽，宋奚信守諾言不去關系，杜春笑也新手諾言，在賈赦遇到危難之時，出手相幫，並沒有落井下石。

“而今他人在何處，我雖不知，但還是有法子遞消息給他。”宋奚道。

賈赦：“既然他與太子爺之間的關聯，僅僅是因為當初的主仆情義，而今這份情義虛假，他自然不會站在他身側。你召他回來，便是一把利刃。”

宋奚應承，讓賈赦不必再操心此事，一切都由他來處理便可。而今這假太子可以蒙混過關到而今程度，且已掌握大周的軍政大權，便足以說明其有過人厲害之處。與其對弈，必然風險極大，宋奚卻並不想讓賈赦冒險。

“你有兩全之法，既能消滅敵人，又能保全自己？”

宋奚點頭，讓賈赦放心，他還沒有蠢到為個下三濫出身的東西，而浪費自己的生命。

“我也正有此意，何不攜手共進，多個腦袋幫你，許會更容易一些。”

宋奚看著賈赦，驀地笑了，修長的食指勾著賈赦的下巴，“那我要先考驗你一二，看你能不能過關了。”

“自然是過關。”

賈赦一手壓在宋奚的肩頭，便緊迫地吻了下去。

……

隔日，宋奚以正當理由再見太子，蔡飛屏同往。三人圍桌而坐，提起平日的喜好，宋奚便直指蔡飛屏近日癡迷道學，愛看手相一事。

太子頗感興趣，問了幾句。宋奚便建議太子讓蔡飛屏瞧一瞧。

太子便立刻道了聲好，伸手給了蔡飛屏。蔡飛屏恭敬地端詳著太子的手掌，嘀咕了一堆吉利不能再吉利的話，甚至暗示太子將來必定繼承大統，乃是頭頂紫色祥雲的真龍之身。

宋奚在一邊喝茶，不鹹不淡的瞄了一眼他二人，便賠笑不語。

太子聽蔡飛屏的話自然高興，但而今他並未繼承皇位，勢必得做做樣子，象征性地呵斥兩句蔡飛屏。

從動工出來後，蔡飛屏便屏退左右，湊到宋奚身邊低聲詢問他到底何故。

“好端端的，讓我裝神棍，好歹太子爺不算太討厭，不然我因為這事兒，在他跟前討了嫌，後半輩子歸你養。”

“你能吃幾兩飯，養得起。”宋奚道。

蔡飛屏嗔怪瞪一眼宋奚，嘖嘖道：“可別了，一想到天天在你府上住著，這你看你這張清心寡欲冷淡的臉，就是山珍海味供著，我也吃不下去飯。這滿天下，也就賈恩侯能忍你，好好珍惜。”

宋奚睨一眼蔡飛屏。

蔡飛屏忙住嘴，拱手訕笑跟宋奚告辭，然後飛快地倒騰小腿溜掉。真真是一時得意忘形了，只盼著宋大人不記仇，別回頭給他找麻煩。

蔡飛屏想想很美好，然第二日他便發現文華殿的突然壓過來很多公務，忙得他腳不沾地，接連三日，每天只有兩個時辰的睡眠時間。

熬到第五天，蔡飛屏受不住了，黑著眼圈去跟宋奚道歉。

宋奚冷淡著一張臉，表示他並沒有多做什麽報覆蔡飛屏。蔡飛屏可不信，誠心誠意賠錯。果然當天他就少了很多活計，晚上睡個飽。回頭仔細打聽，原本送往他文華殿的活計，而今都讓武英殿攔下了。令蔡飛屏不解的是，同樣是幹活，他拼了老命了，要熬到後半夜，但在宋奚那裏幾下就處理完了，有時候還常看晚來早退，每日優哉游哉的很輕松，偏偏到自己身上，哪怕是一般的活兒，都累得不行。

看來這武英殿大學士果然是能者居之，一般人就是有機會能當上，也難堪重擔。

賈赦這兩日，已經把臥龍村的相關情況搜集的差不多了，基本上可以推敲出，其祖上的起源，便正是與太祖皇帝一同打天下的大謀士張曜。當年二人逐鹿天下，並肩而立，承諾共享天下，但太祖皇帝登基之後，卻不知因何緣故，張曜突然隱退，銷聲匿跡。太祖皇帝亦不曾再提起他，倒是大大恩賞很多和他一起打天下的其它臣子，四王八公便在此列。當時天下初定，功臣頗多，恩封極其豐厚，人人稱頌太祖皇帝乃不忘舊人的重情重義的仁正君主。

而今看來，當年太祖皇帝對眾功臣的大肆恩封，極有可能是懷揣著對於最大功臣張曜的愧疚。他怕被人口舌，遂在別人身上不停彌補。

賈赦的人從臥龍村唯一一個嗜賭品行不大好的男子身上，打聽到了他們臥龍村村民內部遵從的暗規。強身讀書，竭力修行上進，時刻為覆國而準備。

臥龍村村民乃是張曜一族的後人，村裏八大姓裏，張姓為尊，乃是主子，其餘七姓，則是當年隨張曜一同歸隱的心腹。張曜當年可謂是一位才德兼具的能臣異士，其對後人訓示，自然也非同普通人家。故而百年以來，臥龍村越來越興旺昌盛，幾十年來出了不少掌握重權的大臣。

賈赦就這些往年的大臣名單翻查，便會在這些人員為官時期，搜羅到一些錢糧相關的案子，雖然沒有直接的證據證明，這些人一定偷盜了朝廷的錢糧，但從種種巧合上來看，這種的巧合也算是一種依據了。

而今湯天利、王天放和馬天漠以及兩名監察禦史，已經證明是源自於臥龍村，而這些人恰恰和大皇子有著很緊密的關系。“三天”兄弟為了誣陷三皇子謀反，把自身搭了進去，這種冒險，可並非是一般的信任關系就可為的。他們一定是跟大皇子有很緊密的信任和合作關系，有非常大的忠心，才會有此行徑。故而若要說而今這為太子爺，跟臥龍村沒有關系，那是不可能的。但到底是什麽關系，還有待探查。

不過就當下的局勢來講，賈赦做了一個大膽的推測，只要百分百確定大皇子是假的，那麽他應該就是出身於臥龍村，且極有可能是張曜的後人，擔任著覆國之類的重任。有時候一種深種在人心的使命般的精神，是可以超越一切的，便比如為此自毀容貌。

真太子爺本尊長著一雙劍眉，鳳目，高挺鼻梁，左腮下方，有一排間隔差不多的四顆小黑痣，不算大，並不起眼，一般人並不會註意，但親近之人必定有所印象。而今這為太子爺的臉，剛好就是在那一處被劃了一刀，長了傷疤，小黑痣自然是看不到。而太子爺身上，卻沒有什麽其他的特點。這世上要找一個眉眼相像，身高相似的人，其實並不算太難，更何況太子是經歷六年的風霜歸來之人，樣貌和身體上若略有不同，也大可以解釋是滄桑變化所致。

外表是一方面，一個人能在性格上，模仿的惟妙惟肖，才是真絕了。

如果說外貌上，是剛好的巧合，稍加裝飾便就可以偽裝，賈赦是相信的。但在性格上，甚至能把歷年來種種記憶都能覆刻下來的假太子，絕對是厲害的。

賈赦覺得這一處疑團想要查清的關鍵點，在衡峻身上。必然和他有關系，這必定是他此來大周並停留如此之長的時間的緣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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